簪子不戴花

我生平只看过一回满月

【佳元/世纪佳元/星元意马】海上钢琴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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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吉尼亚人号已于太平洋起航了20年。

星元从出生起就未下过这艘船。

“星星,跟我走吧?”

“佳哥……”

马佳看着被雾气围绕的星元和他后退的脚步,

挥手与他道别。


1.

1900年,大浪淘沙,纸醉金迷的豪华游轮时代在这一年起航。

除了奢望翱翔于天空,人类同样将目光聚焦到了海洋。

一望无际,深不见底,连接着四个大洲的——太平洋。

这艘拥有近5万吨排水量和无数奢华房间,装饰了水晶吊灯和实木地板的舞厅,配备了现场伴奏乐队的豪华游轮,让各政界名流趋之若鹜的弗吉尼亚人号于港口首次鸣笛,水纹荡漾开去,巨大如海兽的豪华邮轮开始了它的首航。

这天锅炉房的老杰克工作到很晚,那些年轻的水手们不乐意熬夜,只剩了几个老东西有一下没一下地铲着煤。

老杰克擦了擦汗,被一个声音吸引了注意力,“老伙计们,你们有没有听见……哭声?”

几个满脸混着黑灰煤渣的中年人对视了几眼,迟疑着摇了摇头。

也许并不是没听见,只是不想管。

那哭声一声比一声孱弱,直到快要听不见。

老杰克坐着歇息了会儿,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又站起了身,循着哭声找了过去。

一个婴儿?!黑头发黄皮肤,包裹在昂贵的丝绸襁褓里,胸口还挂着一枚价值不菲的五星形状的坠子,这是谁家的小姐太太闯下的祸?

老杰克在夜深的甲板上晃悠了两圈也没有找到半个人影,看着沉沉睡去的婴孩,只得带回了自己休息的地方。

这些最底层次的水手们在弗吉尼亚人号上的安身之处,可算不上美妙,偌大的空间被高低铺的铁丝床挤得满满腾腾,身于船舱底部的他们,甚至见不到一丝一毫的阳光。

“在海上捡的你,不如叫……Ocean吧……”老杰克自言自语。

水手里也有几个黑头发黄皮肤的人,他们凑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最后派了个代表对老杰克说,“我们帮忙养着,再给他个名字吧,星元。”

“Xingyuan?”

“对,星元,你看他身上那个坠子是一颗星星,今天其实是我们那里的元宵节,给他一个属于我们那里的名字……星元。”

老杰克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只要有人帮着养,叫什么都成。

2.

星元十岁了,永远穿着水手们淘汰下来改小的不合身的衣服,松松垮垮的,他身量不算矮,瘦的前胸贴后背,显得脑袋有点儿大,一头小卷发被老杰克剃得极短。

起先这群混温饱的糙汉子谁也没在意星元越长越长的头发,谁有空谁拿把剪刀随手一剪完事。

可那天在甲板玩耍的星元差点被一位“绅士”牵着手带走,那时候老杰克才意识到,星元长大了,瘦归瘦,骨骼已撑开,有着介乎于稚童与少年之间脆弱的美感。长长的黑色卷发在这船上并不多见,极亮丽显眼。因为瘦而显得过分大的眼睛黑白分明,闪耀着好奇纯真的眸光。

老杰克叫了几个一起的水手陪着笑把星元又牵了回来,星元并不知道如果被带走会发生什么,这几个见多了弗吉尼亚人号的上流绅士们肮脏事的水手们知道。

一商量,得了,头发剃短,衣服全部换成黑色灰色蓝色的粗布,裹得严严实实。

这群水手们和星元被允许去的最上层的地方是甲板,还不能去最前面那些太太老爷们晒太阳的地方。

每当夜幕降临,星元会偷偷摸摸地穿过最前面的甲板,静悄悄地贴在全弗吉尼亚人号最大的舞厅窗台下,探出小脑袋从窗缝里看着那个五光十色的世界。

太太小姐们穿着他从未见过的漂亮衣裙,在舞厅笑语盈盈地旋转着,头顶的水晶吊灯折射下的光,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

老爷们矜持的夹着雪茄,笔挺的燕尾服上衣兜里揣着怀表,细细的金链子在黑色的布料上熠熠生辉,星元摸了摸自己几乎贴着头皮的小卷毛,羡慕的看着老爷们打了发蜡,全部往后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显得精神极了。

最吸引他的还是舞台后边的一行人,老杰克说那是邮轮上的乐队,小提琴手,大提琴手,鼓手,小号手,还有一位钢琴大师。

老杰克说,钢琴最贵,也最动听。

星元挨着窗台坐在甲板上,听着里面叮叮咚咚的声音,不自觉的将手指随意敲击在甲板上,忍不住地想象,那个黑色的大东西,是怎么发出这么美妙的声音?

夜深了,觥筹交错也落下了帷幕,星元从窗台翻了进去,走近了那个黑色的大东西。

他试探着按下了中央的白键,这一个清音,就让星元听呆了,清冷悠扬,沉稳动人,尾音袅袅不散。

他又按了几个键,黑色的、白色的,不一样,原来每一个键的声音都不一样。

发现了新大陆的星元时常在夜深时分,于空无一人的舞厅流连忘返。

3.

12岁的星元在一个深夜悄悄拍醒了老杰克,执拗地拉着他进了舞厅。

他坐在了钢琴前,清了清喉咙,对老杰克笑了笑。

老杰克知道星元每天晚上在外面溜达,还以为是小孩贪玩也没在意,现在他有些慌张。

“你快下来,弄坏了我们可赔不起!”

星元没有回话,只将手轻轻地覆在了琴键上,十指翻飞,悠扬的琴音倾泻而出。

乖乖,我这是养了个天才啊!

老杰克是个粗人,但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一下子犯了愁,不出世的天才长在他们这样的人堆里,再好的珠玉也会蒙尘。

失眠了好几天的老杰克带着星元敲开了大副的门。

“尊贵的先生,这是星元,我想您肯定见过。”

“你有什么事吗?”

“不不不,不是我有事,是星元,如果您有空,能不能听他弹一曲?”

大副像听到了什么笑话,笑得胡子都在颤动。

星元畏畏缩缩地扯着老杰克的衣角,他害怕极了,他从没来过上面的这些房间。

大副看了这个漂亮小孩几眼,当个消遣一般说道:“晚上吧,让乐队那些人也一起听一听。”

老杰克大喜,深深鞠了一躬,带着星元走了。

星元坐在琴凳上,脚尖堪堪能碰到地,乐队里的钢琴大师有些嫌弃,一个劲儿的跟他说:当心别弄坏了。

星元怕的心里发抖,手上倒是稳得很。

这是本能。

他敲下的第一串音符就与众不同,紧接而来的是一段跳脱于框架,毫无匠气又灵动非凡的乐章。

捡到宝了,大副满意地眯起了眼睛。

星元从水手们的大通铺里搬了出来,住进了给乐手们安排的单人小房间,虽然一样的逼仄又昏暗,好歹是有了自己的小空间。

乐队的钢琴大师也是惜才的人,悉心教导起了星元,只不过四年,钢琴大师拍了拍星元的肩膀,对大副说:青出于蓝,以后他在乐队工作,我也该下船了。

16岁的星元第一次穿上了白色的燕尾服,半长不短的头发被他规矩地束在脑后。这几年营养跟了上来,个子长了不少,瘦还是很瘦,脊背倒是挺得笔直,肩膀又平又直地舒展开来,隐隐有了青年人的模样。

第一次登台即大获成功,他天生就是一位钢琴家,独一无二,举世无双。

太太小姐们简直迷死了他,又高又英俊的男孩子穿着得体又昂贵的衣着,浪漫地弹着钢琴,乌黑卷曲的长发带着浓浓的异域风情,配着黑色的瞳孔,神秘又吸引人。

星元久不见阳光,肤色白得似被倾倒的牛奶,却又不像这船上大多数人那样是天生的苍白,笑起来温温柔柔又带了三分腼腆。

这两年,弗吉尼亚人号兢兢业业地往返于各大洲之间,船上有一位天才钢琴师的消息不胫而走。

20岁的歌唱家马佳,与弗吉尼亚人签了两年的合同,从港口踏上了弗吉尼亚人的甲板。

4.

18岁的星元,身上的气质愈发的沉稳了下来,笑起来还是温温柔柔,弹琴的脊背依然挺得笔直,他弹琴从来不需要谱子,他手下弹的就是最精妙绝伦的乐章。

马佳穿着黑色的燕尾服,发丝根根服帖,站上了弗吉尼亚人号最大的舞台,轻轻将手搭在了钢琴上。

一向严谨的他本想在演出开始前找这位传说中的“钢琴天才”排演下,可怎么也寻不着人。

开演前,星元只笑着问了他的姓名,和他要唱的五首歌的歌名,沉吟了会儿又问了他的音域,就胸有成竹的不说话了。

行吧,硬着头皮也得上。

事实证明,马佳还真小瞧了人家,这次的钢伴优秀到仿佛是他的歌喉自带的音效。

再纸醉金迷的场子也有散场的时候。夜深了,马佳点了根烟,歪歪斜斜地背对着钢琴坐在了琴凳一角,燕尾服尾部的两片开叉毫不讲究地落在了星元的腿上,与刚刚在舞台上铿锵有力的样子判若两人。

星元轻轻拎起了马佳的衣服,抚平了上面的褶皱,问马佳要不要听他弹一曲。

马佳若有似无地哼了一声,星元落下了第一个键。

这是一首寻常又温暖的曲子,节奏简单,拍子缓慢,摒弃了一切技巧,可星元弹来让人仿佛看见了生命的真善美。

“忘了问,你叫什么?”

“Ocean.”

马佳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我以为你和我是一国人?”

“大概是吧,有好几个叔叔说我是他们那儿的人……”

“什么叔叔?”

“水手叔叔啊,我一出生就被扔在了弗吉尼亚人号上,被老杰克和水手叔叔们养大,好几个叔叔和你一样,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他们说我也和你们是一样的。”

“那你应该还有个名字?”

“对,星元,我叫星元。”

马佳将这个名字默念了几遍,掐灭了手里的烟,笑着说:“这个名字好,衬你,比Ocean好。”

星元歪了头,有些疑惑:“我在海上出生,海上长大,Ocean为什么不好?”

“因为你的天赋,它就应该是天上的星星,看得着摸不到,却亮眼到谁都无法忽视。”

“我有这么厉害吗?”

马佳撇撇嘴,“相信哥,哥可见过太多的真的假的自诩的所谓的‘钢琴大师’,怕你骄傲,就不跟你说你能排第几了。”

星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对着马佳眨了眨眼睛。

马佳只看了星元的双眸一眼就不敢再看,心里叹了口气。

5.

马佳简直爱上了弗吉尼亚人的生活。

清晨,住在他隔壁的星元会来敲响他的舱门,带他去后厨吃一份不太丰盛但是味道尚可的早餐,然后拉着他沿着舱内曲曲折折兜兜转转的楼梯一直深入到船舱的最底部。

星元说那里是他从小到大的秘密基地。

星元献宝一般将他这十八年搜集的东西一一给马佳展示,断了胳膊的士兵玩偶、边角磨损被丢弃的银质餐具、上一位“钢琴大师”留下来的各式各样的谱子、没有喇叭的留声机、不能再发声的电报机,最稀奇还有一大把头发,弯弯曲曲逶迤旖旎的团成了一团。

马佳觉得美丽又诡异,被蛊惑般想伸手去摸一下,星元倒是红了脸,一下子把头发收了起来,“这这这……你当没看见……”

马佳看了看星元现在不过肩被随意扎在脑后的头发,回想了下那一团头发的光泽度和卷曲度,笃定地开口:“星元,那是你的啊?”

星元点了点头,从脸红到了脖颈。

马佳失笑,“你害羞什么?舍不得自己的头发不是很正常吗?”

“是吗?”

马佳睁着眼睛说瞎话,完全忘记了每次理完发从不给一地落发一个眼神的自己,只回道:“那当然!这么美的头发,换谁,谁都舍不得。”

星元还带着马佳去了水手们住的大通铺,比他们住的地方更加的逼仄昏暗,却很温暖。

老杰克看到他们,开心的打开了铁盒子,里面有他攒着的两块点心,这还是上次星元给他,他没舍得吃的。

“歌唱家,我们家星元怎样?弹琴弹得好吗?”这句话是黑头发水手用他们母语问的。

马佳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伸出了大拇指,“没得说!我不努力点儿都够不上他的琴声。”

星元也算是被水手们双语教学着长大,切换语言毫无问题,闻言拍了下马佳的肩膀,也用马佳的母语回道,“佳哥就会拿我开玩笑。”

老杰克在一旁干着急,轻轻拍了下星元的头,“好好说话,不要欺负老头子。”

星元哈哈大笑,指着马佳说:“他刚刚说他要唱一首歌送给大家!”

旁边的人都围了上来,起着哄,那几个黑头发水手也帮腔道,“是啊!我们的大歌唱家说唱就唱!”

马佳看着笑意藏都藏不住的星元,内里柔软又窝心,满满地柔情从心底旁逸斜出。

他站直了身体,起了个范儿,唱了个欢快的民族小调,即不曲高也无需和寡,满堂欢声笑语令他心中熨帖非常。

多好啊,他想。

若此刻停留,时光可以走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6.

星元19岁那年,59岁的老杰克没熬过那个冬天,一场肺炎带走了他。

海上漂泊的人施行海葬,裹得严严实实的老杰克被大副亲手推进了海里,在海上讨生活,最终回归于海洋。

马佳以为星元会哭,转过头去却发现他只有一丝失落。

“星星……?”
“佳哥,我应该伤心吗?”

马佳不知道回什么,只轻轻握住了星元的手腕。

“佳哥,我的世界只有这么大,一个弗吉尼亚人号这么大,每次邮轮靠岸都有无数人来了又去,只有我,一直在这里。”

“那你从来没有下去过吗,去陆地?”

星元瞪大眼睛看着马佳,不知道为什么眼里有了湿意,“……我不敢,佳哥,我不敢……外面太大了,大到我无处可去。”

“老杰克走了,总有一天我也会像他一样,在弗吉尼亚人号上这么走。”

马佳明白了,星元不是不伤心,而是他很早就想好了归宿,别人的和他自己的,一切只不过按部就班地发生着,或早或晚而已。

在88个琴键间穿梭的星元越来越得心应手,对歌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为此马佳倒是挺开心,从发声和音阶耐心教起。

越教越心惊,这哪是钢琴大师,这就是个艺术家。

星元的声音圆润、清亮,唱起歌来宛若天籁。只是太瘦了,马佳摸着星元消瘦的肩膀和根根分明的肋骨,长吁短叹,把自己盘子里的肉直接塞到了星元嘴里。

星元来者不拒,从小温饱线上挣扎着过来的,给什么吃什么。两颊塞得鼓鼓囊囊像个仓鼠,可爱到让马佳想摸他的脑袋。

“星星……”

“嗯?”星元嘴巴嚼个不停,头都没抬。

“以后每顿饭和我一起吃。”

“嗯??”星元疑惑。

“我要看着你吃,太瘦了!”

星元嘟了嘟嘴,点了头。

不行,马佳心想,这也太可爱了,可爱到犯规了。

星元的名声越来越响,有报社记者特意登了船来采访他。

记者用相机拍下了很多照片,弹琴的星元、给马佳伴奏的星元,弹着钢琴与马佳唱着二重唱的星元。

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他倾倒。

那一版的报纸的标题是这样写的:《不出世的天才钢琴家与拥有天籁嗓音的歌唱家——一位弗吉尼亚人号上的艺术家》。

7.

这天晚上表演结束后,马佳不过离开了一小会儿,再回来时就找不到星元了。

他绕着舞厅来来回回兜了三圈,又在甲板上前后跑了几遍,一无所获,急的脑门冒了汗,星元不会不和他打招呼自己走开。

瞭望塔上交接班的水手路过他的身边,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指了指上面的房间,沉默地走了。

马佳急的脑子都快炸了,星元单纯,什么都不懂,很可能……

他不敢再想,三步并两步冲了上去,一间一间敲开了这些昂贵又奢靡的客舱。

当他看到被堵在大床一角,身上衣服被扯得七零八落的星元时,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仔仔细细地认清了这人的脸,微微抬高了下巴,“维特先生,不知道您的父亲知不知道您在邮轮上是这个做派。”

那个叫维特的少爷不以为然,“我什么做派?一个下等人而已,值得谁为他出头。”

“他不是下等人,管好你自己的臭嘴。”

马佳冷冰冰的声音惹怒了对方,只听见他叫嚣着:“你一个领养的贱种,算个什么东西!”

马佳没有说话,只走上前一把抱起了星元。

星元怕极了,瑟瑟发抖的双臂死死抱住了马佳,咬着下唇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马佳想抽自己,他看见这样的星元,居然起了反应。

马佳出门前想了想,阴沉沉地说道:“我算什么东西不重要,只是你们维特家没几天好日子了,好自为之。”

马佳把星元直接抱回了自己的房间,扔给他一件外衣,让他换上。

星元背对着马佳,换了衣服,他细巧的蝴蝶骨支棱着,像双小翅膀,看得马佳又是心痒又是对自己唾弃。

星元换好了衣服安安静静坐在床边,双手互绞着有些紧张,他觉得今晚的佳哥有些吓人。

“你是傻吗?!哪儿都敢去?!”

“……我不是,我没有……”

“还敢顶嘴!”

星元偷偷抬眼看了一下马佳阴云密布的脸,心里的委屈翻涌上来,默默地哭了。

我的妈,完蛋了。

这下轮到马佳手足无措,他蹲下身,慌张地看着星元。

“唉,别哭啊,我错了,我错了行吗?!我不该吼你不该凶你,你打我吧!”

在星元的记忆里自己就没哭过几次,下等人的眼泪不值钱也没人会心疼。

可今天,他发现原来有人在乎自己,心疼自己,给自己出头,泪水轻易就决了堤。

马佳看着星元的眼里氤氲着的水汽,鬼使神差地凑上去亲了亲。

星元惊讶地长大了嘴,半半天才迟疑着开口,“……佳,佳哥?”

马佳叹了口气,低下了头,“……星星,哥错了,哥也用心不纯,龌龊的很。”

星元伸出手指戳了戳马佳的头顶,轻声问道:“佳哥是什么用心?”

马佳猛地抬起了头,锐利的眼神盯得星元发毛,“想亲你,想抱你,想睡你,想和你在一起的用心!”

“在一起?在一起多久呢?”

马佳微微后仰下头,疑惑了,重点是这个吗?

“……一,一辈子?”

星元笑了,笑弯了眉,笑得眼里全是熠熠星辉,笑得面庞生动又柔和,“那就说好了啊,不带反悔的。”

嗯?后知后觉的马佳总觉得被什么绕了个圈,不过不要紧了,他和星元有了一生之约。

8.

第二天,马佳去了船长室。

不知他和船长说了什么,当天,他就带着星元换了个宽敞的客舱,不是最豪华最大的那些,可也不错了,有窗户有阳光。

晚上,马佳侧躺在床上从后面抱着星元,他抚着星元的后背,流连忘返。

“星星……”

“嗯?”

“还有三个月我的合同就到期了,你跟我走吧。”

星元没有说话,连呼吸都放得极浅。

马佳半天没得到回应,有些急,把星元扳了过来,看着他的双眼,“星星?你总要离开这里,总有踏上陆地的一天,和我一起不好吗?我们不是说了在一起一辈子?”

“我……”

“星星!”马佳发了急。

“我……我下去了能做什么呢?”

“我送你去上学,学音乐学唱歌,怎么都行。要是你愿意,我给你买个剧院,你乐意弹琴天天弹都可以,哥养得起你。”

星元被马佳描绘的未来吸引住了,轻轻地点了点头。

 

“佳哥,我能带着这个小木偶吗?”

马佳在帮着星元收拾行李,头疼地看着星元舍不得他那一地破烂。

“行吧,小木偶带着就带着,其他可不能带了,东西太多了。”

星元点了点头,站了起来。

马佳看星元只拿了个小木偶,问道:“你藏起来的那个呢?”

“啊?什么?”

马佳有些不好意思,“头发!头发……”

“啊……那个啊……”星元又弯下腰去翻找了半天,找出个盒子,递给了马佳。

马佳打开了盒子,里面还是那一团被束地整整齐齐的头发。

他如愿以偿的上手摸了摸……断了的发被放了许久,手感并不好,但马佳还是舍不得,将盒子盖严实揣进了怀里。

弗吉尼亚人号在港口靠岸的时候,整个锅炉房的水手们都站在了甲板上,朝着马佳和星元挥手,祝福他们一路顺风,天长地久。

长长的跳板被水手们架了起来,港口的喧嚣冲着星元直面而来,让他有些不适应。

马佳牵着他的手,走上了跳板。

星元走得小心,一步又一步,许多人挨着他的肩膀上上下下,大人小孩男人女人,无数嘈杂的声音涌入了他的耳中。

他的手在发抖,脚开始不听使唤。

他站在了跳板与陆地之间,却迟迟无法迈出这一步。

马佳站在跳板外的陆地上,死死抓着他的手,天光已微有昏黄。

“星星……星元!”

星元始终没有再往前走,甚至小小地退了一步,他放开了马佳的手,“……佳哥……我做不到。”

“不要开玩笑,星星。”马佳的神色严肃的可怕。

“佳哥,我好喜欢你,可是我好怕……”

“你怕什么?”马佳的额间急出了密密麻麻的汗,不死心地想再去捞星元的手。

星元躲开了马佳的手,“外面那么大,没有一个地方是我的,我的全部世界都在这艘船上,佳哥……我做不到……”

“我不行吗?你有我,不行吗?!”马佳有些恼怒,眼眶泛了红。

“没有我,你也会过得很好。”

马佳喉间哽咽,摇着头,他想告诉星元,没有他,他不可能过得很好。

其实之前在问星元时,他隐隐约约就生出一丝心慌,只是他太自信,以为爱情真的可以抵过一个世界。

星元笑着对马佳挥了挥手,“佳哥,再见。”

马佳没有看他,也没有说话,拎着自己的行李佝偻着身子狼狈地转身走了。

9.

再得到弗吉尼亚人的消息时,是在五年后。

那时马佳已经放弃了歌唱事业,老老实实继承了家业,做起了买卖,投资了好几个剧院,却从来不进去。

报纸上写的明明白白,服役25年的豪华游轮弗吉尼亚人号,由于锅炉房报废,不得不提早五年提前退役,今日所有船上人员均已离船。还附上了几张大副和船长挥手的照片。

马佳握着报纸,噌得站起了身,不对,有一个人,还有一个人!

他连夜开车去了旧船厂,祈祷着弗吉尼亚人号还未被爆破。

巨大的钢板横在马佳的面前,弗吉尼亚人号已被拆得千疮百孔,好在还未被彻底毁灭。

他脱了上衣,偷偷上了船,在满地狼藉中摸索着前路。

不在舞厅,不在小房间,不在船长室,不在锅炉房,马佳想到了他的秘密基地。那个需要沿着楼梯兜兜转转一路往下的秘密基地。

马佳推门前,把满天神佛,各路神明,各大教派都求了个遍,祈求那个人在这里。

门咿咿呀呀地被推开了,屋内空无一人,马佳的心凉了。

他踱步进了这个星元的秘密基地,余光看到了角落里微微抖动的幕布,似有活物在下面藏着。

他深吸了口气,一把掀开了幕布。

星元抱着双膝坐在地上,一脸惊愕的看着他,夜色昏暗,空气中飘散着微尘,星元的眼睛却亮的可怕。

马佳什么都没说,只把星元狠狠地压进了自己的怀里。

“……佳哥……疼……”

一身骨头,不疼才怪!

想归想,说却舍不得说,“诶,我轻点儿……轻点儿……”

“起来起来,我看看胳膊腿儿都好的吗?”说完,慢慢扶起了星元,在黑暗的房间里一双手上下摸索着,一边摸着一边心酸:五年了,没长一两肉。

马佳瞧着星元无大碍,火气有些忍不住,“你是不是傻,还留在这里干什么?等死吗?!”

星元低着头,期期艾艾,“……我……我……”

“你什么你!要不是我来找你,你准备跟着弗吉尼亚人号一起被炸了吗?!”

马佳看着星元又要哭的样子,强迫自己硬下心肠,拉着星元的手不发一语地往外走,脚步沉稳,心里却忐忑。

他怕星元再次放开他的手。

离船前,马佳停下了脚步,他有些不敢回头。

“佳哥?”

“这次如果你不走,我就把你打晕了带走,再把你关家里,关到你死为止,你做好准备,乖一点儿。”

“额…………”星元紧张的咽了口口水。

就在马佳准备破釜沉舟对星元动手之时,星元自己往前走了一步。

“佳哥……走吧……”

马佳愣在了当场,鼻头发酸,憋了好久才把眼泪收了回去。

他看着星元,被自己心头沉甸甸的爱意压得喘不过气,他跨过千百条道路,越过人山与人海,执着地奔向他。

不管四季怎么更迭,不管生活多么精彩,他心里的那个人始终没变,他不是没想过再回弗吉尼亚人号上,只是之后呢?再一次分离?

他再也受不了分离,尤其当他的爱已经满溢。

星元主动牵起了马佳的手,真真正正踏上了这片土地。

星元没有告诉马佳,这五年,他都不敢再回想他们分别的那一天。

仿佛只要一细想,他就会后悔,后悔他当时做的选择。

他想了很久很久,然后告诉自己说:如果佳哥再回来,再问他要不要一起走,他肯定会开心的点头,牵着马佳的手,不再松开。

他曾经对爱情并不是那么信任,只执着于自己的世界,不敢踏出一步。

然而对马佳的日思夜念却让他怀疑起了自己的世界,弗吉尼亚号上的世界是否真实?心中的天平是否真的会倾向自己的世界?

就在他想放弃自己的时候,马佳来了,他没变,什么都没变,看自己的样子没变,对自己说话的语气没有变,爱自己的心也没变。

他何其有幸,等来的是一颗真心。

10.

马佳开着车载着星元,嘴角是忍不住的笑意。

“佳哥……”

“嗯?”

“我住哪儿啊?”

“还能住哪儿?跟我住!”

“那我干什么啊?”

“给你买了好几个剧院,弹琴唱歌随便你。”

“那你陪我演出吗?”

“天天陪!”

“佳哥,真好!”

“那你还不亲我一下!”

“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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